13 过去|讲一个很长的故事_小狗难缠【师生/年下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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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 过去|讲一个很长的故事

  “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的成绩,多少人想上学还上不了。你怎么能这么任性说不上就不上?”江景寻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,这会实在被气着了,声调都不自觉拔高,“陈醒,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

  陈醒依旧不吭声。

  江景寻刚准备继续质问,微波炉不合时宜地工作完成,“叮”的一声,把他的怒气拦腰截断。

  他叹了口气:“先吃饭吧。”

  安静的楼道里,陈醒趴在窗沿边,一言不发吃馄饨。他吃得很慢,江景寻也得以冷静下来重新思考。

  “给我一个理由。”看着陈醒把吃完的饭盒扔进垃圾箱,江景寻道,“为什么这样决定。”

  “为什么不这样决定?”陈醒背对他,缓缓道,“从各个方面看,读书都不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  “哪些方面?”

  “钱的方面。陈金宏已经放话要把我赶出去,别说上学,怎么活都不好说。”

  江景寻捏捏眉心:“就因为这个?因为没钱念书?”

  “不,还有主观原因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陈醒没再答话。

  江景寻却从他的沉默里捕捉到什么,善解人意地替他道出了答案:“因为性瘾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两个字被他轻飘飘道出,落进陈醒的耳朵里。陈醒眼皮跳了跳,转身望向他,像是没意料到他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。

  “我说中了?”

  陈醒绷着脸,表情很淡:“没有。”

  “说实话。”

  “我说的是实话。”陈醒加重语气,“我主动退学,是因为我不想上了、受够了。”

  他突如其来的强硬让江景寻懵了片刻。江景寻额角突突直跳,怎么也预料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答案。

  “你看着我的眼睛。”江景寻扳正他的肩,声音里有强压的情绪,“再说一遍,你不想上学了。”

  陈醒完好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捏紧病号服宽大的衣袖,他掀起眼帘,直直望进江景寻清澈分明的眼睛里。

  而后一字一句,毅然决然。

  “我不想上学了。”

  “我受够了。”

  不等江景寻反应,陈醒用力搡开他,大步跑出楼道消防门。他转身得很及时,甚至有些仓皇。鼻根的酸意一点点涌上眼底,再多说一句话,颤音都会掩饰不住。

  他怕再不推开江景寻,就再也推不开了。

  上楼时扯到了伤臂,陈醒也没有放慢脚步。确认江景寻没有追上来后,他半蹲在无人的走廊尽头,平复着呼吸。一颗泪珠猛然从眼角砸下来,在地板上碎成好几瓣,陈醒才意识到自己哭了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盯着那滩水渍,他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,直起身,慢慢朝病房走去。

  当夜,两个人都理所当然地失眠了。

  陈醒躺在病床上,睁眼望着窗外树影梢头的月亮;江景寻站在自家阳台,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手旁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。

  江景寻对着夜色吐了口烟圈,胸间的烦闷并未被带走半分。烟雾缭绕中,他眼前又浮现出和成钰谈话的场景——

  成钰带江景寻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。

  咖啡端上来后,成钰坐在他对面:“想知道什么,请尽管问吧。”

  许多的问题涌来,揪成一团,江景寻一时不知从何问起。

  最后他沉吟片刻,吐出三个字:“……多久了?”

  陈醒活在亲生父亲拳脚的阴影下,被排挤,被辱骂,被虐待。

  多久了?

  没想到成钰摇摇头:“记不清了。”

  十二年前,成钰在大街上低血糖晕倒,路人都避之不及,一个男人冲过来把她背到附近的诊所,她就这样认识了陈金宏。当时陈金宏创业初有起色,人也表现得成熟稳重,很快成钰对他心生好感。交往了两年多,两人的感情渐渐稳定下来。

  某天,成钰发现自己怀孕了。当她欣喜地把这个消息告诉陈金宏时,得到的却是一番令她难以置信的坦白。

  “他告诉我,他其实是有家室的。他会离婚后娶我,但不是现在。陈醒的妈妈当时病得很严重,如果他在那个节骨眼提出离婚,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我最初真的准备一刀两断,”时隔多年,成钰还是能感受到当时的如坠冰窟,“连行李都收拾好了,不顾他的苦苦挽留,下定决心要连夜搬走。可就在我出门的那一刻,肚子里突然动了一下。”

  “我知道那不可能是胎动,才一个月。但那一下,让我意识到我们还有个孩子,活生生的,孩子。”

  成钰最终没有离开。

  她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,从愤怒,到绝望,再到麻木。没过多久陈醒的妈妈过世,陈金宏履行诺言,和她领了证。

  江景寻:“那时你并不知道陈金宏有暴力倾向。”

  成钰苦涩地摇摇头:“他隐藏得很好,恋爱时连吼都没吼过我一句。最初也从不在我面前打陈醒,有时我看到孩子身上的淤青,也没多想。所以我并不确定陈醒是多大开始遭受家暴的,但至少,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。”

  女孩怀揣着对新生活的希冀,憧憬着踏入婚姻殿堂,却不知道未来要坠入怎样的深渊。

  出于对原配的深深愧疚,成钰很少过问陈醒妈妈的事。某次打扫房间时偶然翻到旧物,一张被遗落的照片,左下角时间写着2003年。

  照片中,皑皑雪山下,陈金宏揽着另一人的肩。年轻女子有让人见之难忘的漂亮面庞,一头明艳至极的港风卷发,红唇眼线笑得张扬又自信。

  在照片背后,娟秀的字迹书写“陈金宏、时亭,于富士山。”

  时亭。很美的名字。

  “后来我才知道,陈金宏的公司有时亭家的股份。他是靠着女方发家致富的。这也是为什么打时亭的是他,在她病重时假惺惺照顾她、上演不离不弃的人也是他。”

  江景寻眉心成川,难以理解:“他到底为什么要家暴妻子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江老师,家暴者是不需要逻辑的。”成钰握着杯柄,淡声道,“他们只需要借口。”

  “对于陈金宏来说,那个借口就是:怀疑妻子出轨,还生下了别人的孩子。”

  时亭天性外向,热爱交际,生意场上也少不了酒局饭局,人际交往。当她替丈夫挡酒时,陈金宏注意到的却是一旁客户欣赏的目光;当她翻阅孕期饮食指南时,他在暗中推算她怀孕的时机。

  这种猜忌一直延续到儿子出生,随着陈醒越长越大,怀疑愈演愈烈。陈醒的长相和他没有半分相似,更多遗传了他妈妈,大眼睛双眼皮,樱桃小嘴红嫩欲滴。

  不仅陈金宏,前来做客的亲戚望着父子俩,也说不出“长得真像”这种客套话。八卦谈资在酒余饭后的中年男人们嘴里添油加醋,一传再传,化作最恶毒、最锋利的流言刀刃,尽数刺进当事人心里。

  “造谣是成本最低的事,造黄谣更是那些人的爱好。”成钰抿了口咖啡,“大概就是那个时候,陈金宏渐渐露出了本性。”

  江景寻听得心气郁结:“冒昧一问,他有打过你吗?”

  成钰点头,又摇头:“打过一次,如果算的话。”

  怀孕九个月的时候,成钰发现了陈金宏锁在柜子里的时亭的日记,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。

  “时亭……她是个非常清醒果敢的人,我很羡慕她。”

  日记中,被家暴的第二周,时亭就起草了离婚协议书和有关陈金宏故意伤害的起诉书,没有一丝犹豫和留恋,要带着年仅七岁的陈醒,离开这个埋葬了她十年青春的地方。

  却被一纸IV-B期恶性肿瘤的诊断书拦住了脚步。

 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。当天,成钰找到陈金宏,拿着日记哭着质问他。情绪激动之下,陈金宏扇了她一巴掌,大肚子成钰重心不稳,摔倒在地,登时见了血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他吓得不轻,跪地打电话叫救护车,连手机都拿不稳。”成钰说,“小光早产,身体一直不好。他十分愧疚,承诺以后绝对不会对我们母子动手,倒也真的做到了。”她自嘲地笑笑,“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没有像时亭那样提出离婚,当然,也可能单纯因为我懦弱。”

  江景寻安静地听着。这种事,没有经历过当事人所经历的,谁也没有立场指指点点。

  时亭亲戚对陈金宏的再婚很不满,撤了股,陈家度过了一段很困难的日子。陈金宏把一切不幸归结到年幼的陈醒身上,对陈醒的暴行变本加厉。

  同龄的小孩被糖果、亲吻和阳光簇拥;陈醒遍体鳞伤缩在黑暗的角落里,舔舐嘴角的鲜血。

  拳头和皮带纷纷扬扬落下,淹没了他的童年。

  成钰:“那孩子很像他妈妈。”

  半人高的小陈醒挨打时向来不哭不闹,闷不做声,任棍棒在他背后抽开一道道血痕,就像没有痛觉似的。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幽幽盯着陈金宏,惹得他毛骨悚然,越揍越狠。

  打得最严重那次在他十三岁那年。

  刚上初中的陈醒个头稍微窜得高了,但要和成年男人抗衡还实力悬殊。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了,或许是陈醒和校外学生打架,那天陈金宏喝了酒,顺手抄起装修用的电缆线,没轻没重地朝陈醒身上抽过去。

  “那可是电缆线啊。”成钰声音有些发颤,“一鞭子下去,当场皮开肉绽,那孩子却连哼都没哼一声。”

  房屋内充斥着男人的怒骂和鞭声。过了很久,陈金宏打累了,暂时收了手,忽然听到一旁沉默已久的陈醒幽幽开口。

  “要么你就打死我。”透过汗湿的睫毛,少年狠戾的目光死死瞪着陈金宏,“否则我保证,将来一定会亲手杀了你。”

  恨意太过强烈,陈金宏被那眼神和话吓得一愣,反应过来恼羞成怒,掐住陈醒的脖子说:“好,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婊子生的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成钰见情况不对,以报警为威胁逼开陈金宏,送陈醒上了救护车。那次陈醒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。

  成钰讲述的途中,江景寻深呼吸好几次,才勉强听下去,心惊肉跳,不寒而栗。

  “十二岁……”他喉头酸涩,极力吞咽唾沫,才保持住声线的平稳。

  如果从九岁开始算,到现在,也有九年了。

  江景寻闭了闭眼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  他根本不敢去想,这九年的时间,陈醒是怎么过来的。

  那个总是笑容灿烂,朝气蓬勃,纯粹得像是没有心事的少年。

  在那种培养出什么败类都不稀奇的环境下,是怎么没有长歪,一点点熬过来的。

  “很惭愧,由于我的懦弱无能,不仅无法尽到养母的责任,连亲儿子都管教不好。”泪水不住从成钰眼中滚出,“这些年,我一直无法释怀。”

  “请不要这样说自己。”江景寻声音嘶哑。

  “江老师,”成钰擦掉眼泪,坐直身体,真心诚意地望向江景寻,“我可以,拜托您一件事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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